十一_愿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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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  舒意的微信朋友圈PO了一张图,狂喜的傅园慧,配文字:中了!

  风格突变,跟白领骨干精英一贯的云淡风清不搭。以往这个人的朋友圈都是瑞士滑雪、海岛浮潜、护肤品囤货的照片,这个乱入的90后游泳小将,昭示着不寻常的事情发生。

  许愿评论: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  这个下午,单位没有大事发生,办公室里人烟稀少,有人悄悄溜去医院瞧中医,有人低调地看手机,走廊静悄悄。

  微信提示音响,舒意发来一张图片——一深一浅两道杠。

  光线、构图都很渣,但是寓意深远。

  许愿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东西,没等她反应,舒意发来语音。

  “刚测完,还热乎的。快帮我看看!”

  舒意打字:“我哪会看啊!”

  “我要不要现在去医院啊?”

  “别慌。先恭喜哈!你老公咋说的?”

  “还没告诉他。我这不先跟你说么!”

  “等下班我去你家。你下班走路稳当点。”

  “老许,这东西会不会出错?我要不要再测一次?”

  “……”

  怀孕这种事,积极努力是一回事,得偿所愿是另一回事。

  自舒意上次跟许愿大吐苦水,已经过去几个月了。

  自古以来,嫁人就不止于穿衣吃饭。子宫这个零件,该发挥作用的时候,要是失灵了,感情和家庭都有灾难。

  而且,多数男性在这件事情上,没有高风亮节。他们的宽容大度停留在口头层面,不生是一回事,不能生是另一回事。

  这一点,女性的父亲怕也是一样的态度。

  许愿替舒意高兴,但她的高兴止于“好友怀孕了”这个程度,舒意的意外和狂喜,与一路辛酸叠加,酿成五味杂陈的一杯,这会恨不得和杯吞下。

  许愿再见到舒意时,她已经一副懒散样子。

  摇粒绒家居服套装,头发全都绑上去,额头一个夸张的兔耳朵发带。

  麻竿腿和小蛮腰全不见了。

  舒意边打量她,边在玄关处换鞋。

  舒意把袖着两只手,跟过冬的长工似的,脸色略黯淡。

  “请假了!”

  许愿了解她的工作性质,不加班都难,请假就更别提了。

  “年假啊?”

  “先请年假,用光了再请病假。大不了不干了。”

  这口气!这魄力!许愿肃然起敬了。

  没等舒意老公下班,许愿把三人的晚饭做好了。询问舒意吃什么,她倒是没意见,孕期反应还没来,只是叮嘱许愿一定要开油烟机,她鼻子异常敏感,不能闻到燃气的味。

  舒意的丈夫在开发区上班,通常周末才坐班车回来。舒意怀孕,他才尽量每天回家。他拎回来了鱼、黄豆、鲜蘑菇和青菜。看到饭菜已经做好,有点不好意思,吃完了饭许愿要走,舒意老公执意要送。许愿让舒意列个清单,要买什么吃的用的,她下次一并带来。

  车在高速路出口小堵了一下,到家9点多。

  许愿进屋,发现岳海涛不在。

  上班再加上晚上折腾到舒意那,做饭、吃饭,许愿陡然感觉到累。简单洗漱一下,衣服胡乱扔到卧室圆沙发上,裹进被子里睡过去。

  迷迷糊糊地醒来,感觉身后贴着一具热哄哄的躯体。她缩到床的边缘,枕头快要掉下去。岳海涛在拱她的耳后,脖子上湿湿的,热了又凉。腰被箍住,睡裤快要被扒下去了,整个人被反扣在男人的怀里。

  岳海涛的呼吸粗重,专注于正在进行的事情。

  许愿声音一点都不迷糊:“几点了?”

  “不到12点。”

  声音闷在许愿的脖子里,手上的动作没有停。

  许愿拨开岳海涛的手,那手又粘回来,她想坐起来,腰上的束缚力很大,又听到岳海涛说:“跟他们打了几竿台球,饿了又去吃烧烤。”

  一提烧烤,许愿果然闻到口水混着的孜然味儿。

  她没再推拒对方,直接下床,作势要去厕所。

  等她从卫生间回来,岳海涛还守着那个空被窝,光着膀子,被子也没盖,说:“快来。”

  许愿站在床边看着他,即刻对上他的目光。

  窗外不知哪里照进一些光,许愿的脸在光线下略苍白。岳海涛看着她的脸,如果非要看出什么表情来,只能说是冷淡。对视3秒钟,男人刚才那股劲头急遽散去。

  许愿没想说什么,她只是觉得累,睡前的疲倦还在,感觉刚睡下就被弄醒。

  岳海涛却害怕许愿此刻开口,非常害怕。拉起被子升国旗一般扬起来,盖在身上,翻过身去,不再动了。这戏很足,不高兴了。

  许愿忽略他的情绪,又见床上的空间大了许多,自在地躺回床上,继续睡。

  接下来的周六,岳海涛不出差、不加班,说要请许愿看电影。许愿对新片和大制作统统不感兴趣,推说要帮舒意买东西,吃了顿饭就出门了。

  这段时间来,两个人共同外出的机会很少,有时候许愿刻意避免,有时候岳海涛确实忙。

  那天发生的事,许愿在极力屏蔽:不记着,不想着,不回忆。

  像她这种骨子里保守,性子沉闷的人,根本拿这事出来说,更没脸找人开解。只有自己消化。而她也找不出更好的消化方法,只有强迫自己失忆。

  最近有几次,许愿和岳海涛有独处机会,但是两人都在心里默默绕开了这个雷区。

  在岳海涛看来,自己在许愿眼里,仍是那个本分务实的理工男,是许愿理想的结婚对象。他和单位的很多同事,都维持着高几度的热络,这也是单位新人应有的态度。

  在许愿看来,这个本分务实的理工男,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思路和打法。所处环境变了,眼界、阅历增加了,自然要追求符合自己新身份的配置:比如一个体面的女朋友,学历、身家的体面,工作、身份的体面,气质、外貌的体面。

  感性、文艺的人,可能无法做出预判。本分、务实并不是基因遗传的,是会变的。

  这样想来,许愿对岳海涛的行为没有愤恨,暂时也不想揭穿。

  况且,当天发生的事情,并不只这一件。另一件事,让她更羞于启齿,也更难以说服自己接受。这件事她有意回避,但对事件本身的厌弃,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回避而终止,相反,她越来越自我否定,快要精分。

  所以,这个周末,她一个人坐公车,去远离家、远离公司的一处新开商场,一是为舒意买孕期用的东西,二是回避——回避日常的生活和工作,回避熟悉的环境,回避这段时间发酵的难堪记忆。

  实体商场近几年不景气,传统商场快成商品陈列室,但城南新开一家综合性购物中心,把宜家、欧尚、迪卡侬都集结到一起,原本萧条的地段,再加上新开通了地铁,聚集了不少人气。

  餐饮也开遍购物中心的各处,光咖啡店就好几家,每个楼层都有。

  许愿没有购物计划,她只是享受一个人的舒适。这地方她第一次来,刚进商场有点懵,实在太大,走到三岔路口,停下来看指示牌。

  四楼有一家孕婴用品专门店,卖宝宝用品和孕妇用品,全国连锁,口碑不错。她准备按指示牌索引,上四楼。

  从林一山的角度,看到的正是凝眉注视他的许愿。

  她今天穿了件秋叶色的毛衣开衫,黑发散着,沿着脖颈绕到锁骨下,双手攥着斜挎包的带子,,神色正经,心事重重。

  林一山对面坐着的人西装革履,年纪和他相仿。

  二人面前各自摆着一杯咖啡,显然刚坐下没多久,咖啡表面的拉花还没毁。

  对面的人随着林的目光看过去,心里拼出四个字来:良家妇女。

  “认识?”

  林一山回过神来,清了清嗓子:“你接着说。”

  对面的人真的接着说了:“现在是研制批,达到量产以后,就不会轻易改了。你这……”

  再看过去,橱窗外的女人不见了,林一山松了松握紧桌沿的手,放松地靠回沙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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