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_天定风流Ⅰ:千寻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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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7章

  君珂也不再吵,在自己的布料店里裁了上好的南齐飞云锦,一色的深金色,那种锦缎光泽特别耀眼,瞬间将有些暗沉的黑色提亮,配起来相得益彰。

  君珂带着所有军官,从半夜干到天亮,默默将新衣服发在每间营房内,不惊扰任何士兵休息——养足精神,明儿踩人去!

  天一亮各处营房里便传来狂笑,各种惊喜各种骚包,有穿了新衣立刻跑完所有营房的、有光身子套个皮甲赶紧搔首弄姿的、有跳上围墙横刀立马展示胸肌的,最后被君珂挥个大扫帚,才将这些兴奋的大爷们一个个赶下墙头。

  君珂抓着个大扫帚,站在离茅厕不远的地方,就地开始战前总动员。

  “兄弟们。”她看看这些也许活到二十啷当年纪,还是第一次穿好布料的大爷们,看他们兴奋地抖衣襟,互相比着锦缎的色彩,不觉得土包子好笑,反而涌起浅浅的心酸。

  “今儿个是咱们第一次拉出队伍,接受陛下检阅的日子。”她竖起一根指头,“全京城等着我,拉出一个脓包稀松云雷军。”

  全军无声。大爷们已经学会了,不可以在主官没有允许的任何时刻,发出任何声音。

  只是一双双目光,毫无意外地涌现出怒火和愤懑。

  “我听说兵部原先没有将我们列入名单,因为把我们忘记了。”君珂耸耸肩。

  “我听说九蒙旗营在打赌,我们的人迈上校场,就得拉肚子跑掉一半。”

  “我听说御林军反驳了这个观点,他们认为云雷军能进城门就算他们看走眼。”

  “我听说骁骑营,为此将九蒙旗营和御林军笑得厉害,他们说,云雷军能顺利从山沟里把人列出队来,他们就顺着武德门广场爬三圈。”

  君珂挥舞着大扫帚,舞个扫帚花,重重往地上一顿,烟尘飞扬里大声问:“想不想兵部那群老不死吓掉假牙?!”

  “想!”

  “想不想九蒙旗营那群傻货,被吓到拉肚子?”

  “想!”

  “想不想御林军那批包金纽扣坠得走不动路的肥羊,挖下自己的眼珠子?”

  “想!”

  “想不想——”君珂磨牙,阴恻恻笑,“骁骑营那群混账白痴王八羔子,撅着屁股,顺武德门广场爬三圈?!”

  “想!”

  声浪一波比一波高,最后一声更是雄壮得似乎可以看见滚滚胸中之气汇聚成霓,上冲苍穹。栏里的猪被惊得嗷嗷乱叫满地乱跑,接连三个月吃不下都在掉膘。

  “想。”君珂扔掉大扫帚,铿然抽剑,“那就走!”

  “走!”

  两万二千一百二十一人落足如一声,轰然踏破烟尘,偌大的麓峰山都似在颤抖,群山低伏。

  骑兵先导,步兵快步行进,这不是战争,无需辎重粮草。两万余人轻装简从行出山口的时候,远处的人家以为晴天打雷。

  行路三十里,蜿蜒在长道上的队伍始终笔直。如果从天空往下看,会看见整整齐齐,如切出的豆腐块一般的黑色军团。

  这得益于爬崖训练出的习惯——在最早期的爬崖活动中,有很多是在夜间,训练战士们夜间潜行和应付崎岖地形的能力。爬在最前面的人腰间系着绳子,后面的抓着绳子一个个跟着,身边就是绝崖,不笔直顺着绳子爬,就可能掉入深渊。

  久而久之,战士们养成一条直线的习惯,别说爬崖,早上起床尿尿,厕所外都是笔直的一条人。

  这样的队伍行进在道路上,自然四面侧目,百姓窃窃私语,是不是边军换防了?瞧这杀气!可这规模又不像啊。

  到了城门,守门士兵远远看见陌生的黑底金边旗帜,确认不属于任何一家京畿部队,顿时吓尿了裤子,软着腿去找城门领——不好了,藩王打进京城了!

  进城百姓一听说,纷乱奔逃——藩王不动声色打到燕京了,赶紧回家收拾细软逃命,大燕王朝完了!

  城门领一边赶紧报燕京府九城兵马司,一边声嘶力竭下令,“关城门!关城门!”

  一堆人拼命去转动沉重的城门绞纽,忽然一柄厚刀伸了进来,那人将刀一戳,一脚踏在刀上,门顿时关不上。

  在众人的大惊失色里,那人笑吟吟探进头来,“喂,各位,跑啥呢?开门呀。”

  “君统领!”守门官认得她,像见了救命稻草,慌忙抓住她的衣袖,“你轻功好,快快,快去报陛下和太子太孙,有军队,有藩王的军队……”

  “哪来呢?”君珂回头看看,“没看见呀。”

  “那不是……啊啊好大杀气。啊啊好鲜亮的军容。啊啊好利落的步伐。”

  “哦。”君珂轻描淡写拨开他的手,轻描淡写推开门,张开双臂,在刹那初升的日光里,既像拥抱日光,又像在拥抱肃然而来的军队一般,大声地,一字字道,“这、是、云、雷、军。”

  “!”

  在完全的震惊里,在向来喧闹的燕京城门,第一次因为一个人一支军,完全失声的静默里,君珂转身,眯眼看着武德门方向,眼神如针,如厉阳,戳破这虚伪浮华城池里,那些矫饰自大、不可一世的一切。

  “我要给他们,一个难忘的见面礼。”她笑,雪白的牙齿,匕首般一亮。

  “你们。”

  “准备好了吗?”

 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八十五章当街拦劫

  燕京百姓,在这一日,亲眼见着了那神一般光辉、也神一般淡定的圣僧,自长街尽头急急掠过的情景。

  起初以为那是一只雪白的大鸟,自长街尽头青黑的屋脊上展翅而来,天色一瞬间亮了亮,有人以为盛夏落雪。

  然而那雪来得太快,瞬间自屋脊上头掠过,带起一阵檀香隐隐的风,燕京百姓仰着头,迷醉地遥望那片雪色透明的衣角,在深蓝的天空倒悬的檐角一闪而过。

  然后有人“咦”地一声,仿佛觉得自己花了眼睛般揉了揉眼,喃喃道:“刚才那个人,怎么像梵因大师?”

  “怎么可能?”旁边立即有人讥笑他,“就算皇帝陛下不穿衣服奔出皇城,梵因大师都不可能跑成这个样子!”

  疑惑的人想了想,也觉得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,然而这些百姓一回头,齐齐傻眼。

  呼啦一声,一条街外一条巷口,梵因衣袍一卷落下,正落在一顶八人抬大轿仪仗面前。

  百姓呼啦一下涌过去。

  有好戏!

  梵因大师飞檐走壁当街拦轿!天上下红雪了吗?

  谁家的轿子?

  有人认出这是右相的仪仗,眼珠子立即发蓝——燕京太平太久了,这是有好戏要看了吗?

  沈梦沉的亲兵轿夫一抬头认出梵因,都愣在那里,轿子也停了。

  轿子停下,轿中的君珂完全没有感觉,她正沉浸在那种奇怪的感觉里,被身周和体内的潮簇拥着,向薄云雾霭中,永恒之地而去。

  沈梦沉也犹在沉睡,毫无声息,呼吸间散出淡淡白气。

  轿夫们等着沈梦沉的指示,轿子里却没有动静,沈梦沉的规矩,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身侧的,轿夫和亲兵愣了半晌,对梵因躬身,道:“请大师让路。”

  梵因默然,垂下眼睫,日光将他眼睫染金,他垂目的神情肃穆而忍耐,似在聆听旁人不能听闻的声音。

  “请大师让……”

  梵因突然大步向前。

  他似乎只是轻轻踏出一步,忽然便越过前面长长的仪仗队亲兵,到了轿子前,八个轿夫也是会武者,眼见梵因竟突然逼前,碍于沈梦沉严厉的府规,鼓足勇气各自抽出武器,当头劈下。

  梵因只是将最前面轿夫的手轻轻一托,那人的刀突然就横飞竖拍,准而又准地架住了另外几人的刀剑,星火四溅,铿然之声不绝,却追不及梵因的衣角,在那毫无烟火气的一拍之后,他雪白的身影一没而入轿中黑暗,再抽身出来时,怀中已经多了一个人。

  那人蜷缩在梵因臂弯里,看梵因姿势,大约原本是准备拎着的,又觉得不尊重不妥当,换在手臂里,然而手臂里他自己又觉得不自在,僵直地伸着,半天柔软不下来,燕京百姓远远围在背后,瞪大了眼珠子等着看那被梵因强抢出来的是何许人也,梵因正抱着人要走,一转头看见全城百姓饿狼般绿莹莹的眼光,唰地从轿中抽出一方黑布,盖在了怀中人的身上。

  燕京百姓发出了一声无比失望的长叹。

  梵因一转身,黑布白袍一闪,人影已经数重屋脊之外,燕京百姓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,再看沈梦沉轿夫亲兵惊骇的神情,和始终安静的轿子,在自己惊悚的推测里,慢慢瞪大了眼珠。

  这一天,有一个惊悚的,却由无数人亲眼见证的传言,在燕京风靡流传。

  这个流言的内容是这样的:

  “梵因大师在大街上拦轿,劫走了沈相!”

 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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