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_天定风流Ⅰ:千寻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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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  手指刚刚扣上那银色突起,沈梦沉忽然道:“尽抹背心做什么?也不知道换地方?”说着一侧身,把肩膀递在了她手侧。

  君珂心中一跳,赶紧也半转了身子,再次转到他肩后,手中的电筒也只好放开,她心中不安,悄悄觑沈梦沉神情,他微侧肩的姿态有平日不能有的柔和,低垂的眼睫笼着淡淡的眸光,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,不见平日阴沉之气,倒让人放松几分。

  君珂擦完肩膀,手腕一垂,藏进衣袖里的电筒再次滑出,刚刚触及掌心,沈梦沉忽然又一晃肩,道:“前心。”

  君珂无奈,只得转到榻前,蹲下伺候,此时靠得极近,一眼看见沈梦沉胸口那块红色狭长痕迹,似伤疤非伤疤,似胎记非胎记,晶莹鲜红,望去就像那块肌肤变成透明,可见血管血色流动,隐隐透着诡异。

  君珂手下不停,眼神却紧紧瞅着那地方——这里看起来就很脆弱,是不是沈梦沉的命门,如果一刀戳进去……

  她很轻微地颤了颤。

  屋顶上纳兰述忽然也颤了颤。

  他视野垂直于榻上,看不见沈梦沉奇异处,却只看见君珂蹲在榻下,沈梦沉侧卧面对着她,手臂闲闲地搭在榻边。

  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。

  只要沈梦沉发现了她,手掌一抬,便可击碎她天灵!

  而君珂那傻丫头,居然就这么把自己送在了敌人的掌下,还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打量啥。

  纳兰述脸色铁青,如果说看见君珂伺候沈梦沉净身只不过让他不快,看着沈梦沉当面却不能痛快杀他让他不爽,但此刻才是真正焦心如焚,然而最无奈的是他不敢随便有任何动作,一旦响动发出,沈梦沉一睁眼,君珂很可能面对的就是死境。

  纳兰郡王发誓——从今后一定要用那一看就很结实的圆环,把君珂环在自己的裤腰带上!

  君珂此时心神却全不在自己的危机之上,她低头,就着水盆热水拧手巾,手指一动,一枚匕首裹在了毛巾里。

  这是纳兰述给她防身的匕首,小而精致,薄刃如柳叶,裹在布巾里一点也看不出。

  君珂只让刃尖透露出一点尖端,她并不想亲手杀人,只要能把沈梦沉放倒就行。

  手巾匕首抓在掌心,热气和寒气同时透肤,激得君珂打了个战。

  她的眼神在朦胧的光线里金光一闪,面前活人顿成血肉白骨,这样,初次对人动手的她,心理上会过得去些。

  她的手慢慢往那诡异流动的一线晶红而去。

  沈梦沉忽然翻了个身,手一抬,掌中一样东西落向君珂手中毛巾,带着坠落的风声,君珂怕东西落上裹了匕首的手巾发出声响,赶紧一让,一接。

  东西入手,君珂一怔——居然是自己失落在沈梦沉手中的改良版瑞士军刀!

  军刀已经打开,弹出的是耳扒子,随即她听见沈梦沉懒懒吩咐:“给我掏掏耳朵。”

  君珂咬牙站起,将手巾丢开,抓着瑞士军刀悄无声息一按,弹出的已经是小刀。

  给你掏,掏你命!

  小刀将要接近沈梦沉,他突然又一个翻身,手掌一按,已经按住了君珂的头顶,“伺候我,还敢站着?”

  天灵被按住的君珂浑身一凉。

  屋顶上纳兰述忽然站起。

  他立起的姿势轻捷无声,像一抹羽毛在青黑的屋瓦上飞起,戚真思还没反应过来,纳兰述手一伸,闪电般摘去了戚真思腰间的弓箭,手指一抹三箭上弦,深青箭簇扇面般一展,刹那间挽弓虚射,铮铮铮三响,三道青光带着刺破空气的尖锐呼啸,疾射东西南三方,箭势奇疾,像巨杵捣进沉静的空气,越屋脊穿花墙过池塘分残柳,将四面花树激得碎叶纷飞,最后各自射落东面楼阁屋檐下的金铃、射断西面的秋千架、射飞南面练武场武器架上的一面金枪,这些东西轰然落地,激起烟尘的同时,发出或清脆或沉钝或尖锐的巨响。

  巨响引起人声喧嚣,传入后院,沈梦沉霍然坐起,手下意识让开。

  君珂立即后退,伏首于地,瓮声瓮气请罪:“奴婢伺候不力,惊扰大人,大人饶命!”

  沈梦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,君珂紧紧把脸埋在地上,宽宽的衣袖里,左手抓着军刀,右手扣紧电棒。

  “是个愚笨的丫头,需要好好调教。”沈梦沉低笑一句,扬声问屋外,“怎么了?”

  “回大人,好像是几个地方突然发出异响,现在护卫已经去查了。”

  “别人家的屋子,咱们不必参合,夏宁。”沈梦沉吩咐,“今晚有晚宴是吗?也该去了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对答几句,屋外没了声息,沈梦沉懒洋洋站起来,自己穿好了外袍,他在君珂身边走来走去,也不叫起,也不理会,君珂跪得腿发麻,手中武器不敢松,但也不敢就这么站起来走,眼看那人打扮完毕还在那揽镜自照,恨不得那镜子瞬间自爆好炸烂那张脸。

  沈梦沉却好像已经忘记屋里还有个丫鬟,披了披风,就向外走,经过君珂身边时停也没停,君珂一喜——熬了半天,好歹要解脱了!

  沈梦沉走到门口,由护卫接着出去,君珂欢喜无伦,慢吞吞整理着水盆,水盆里倒映出纳兰述的脸,焦急还带点怒气,君珂对着水盆,笑眯眯地打了个胜利手势。

  一个手势还没打完,忽然门帘一掀,刚才那个叫夏宁的侍卫探进头来,道:“相爷去前堂赴宴,还不跟着伺候?”

  君珂一呆,门槛处沈梦沉却已经停了脚步,似乎真的在等她,君珂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,那夏宁的护卫已经连催带命令地,将她驱赶在了沈梦沉身后。

  君珂无奈,只得低头跟在后面,心想得了,别在那幻想了,沈梦沉要不是早就认出了她,能有这么多巧合?这是无论如何也要玩她到底了。

  不行,跟着走一截,得想办法逃跑。

  不想脚步声橐橐,几个侍卫也跟了上来,君珂苦着脸,再次觉得自己和沈梦沉八字相克。

  这些人离开屋子,屋顶上纳兰述却突然叹了口气。

  “小戚。”他无奈地对戚真思道,“看着自己女人被别人玩还不能动手,真是不愉快。”

  “你说沈梦沉是发现了她还是没发现?”戚真思托腮,笑得毫无同情心,“你说沈梦沉是发现了你还是没发现?”

  “发现又怎样?不发现又怎样?”纳兰述微笑,目光里生出淡淡睥睨,“他既然有心玩,郡王我多陪他玩一会。”

  戚真思鼻子向天,冷哼一声,心想只要那丫头被带在沈梦沉身边,你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出手,吹啥牛皮。

  “你们不要总跟在我身边。”纳兰述忽然收起嬉笑神情,淡淡道,“分一半人回去,保护好母妃,朝廷现在看似对诸藩国策宽容,其实已经开始动手,去年实行诸王一体分封制度,允许诸王给予子孙封国,看似好心,其实不然。屏南滇西诸王不知是计,大肆分封,将封地分得七零八落,势力大减。唯有我冀北,母妃称尧国风俗,为维护最高贵血统,非嫡系子孙不可得封,生生将这事拦了下来,我看朝廷未必肯罢休,鲁南突然勾结我冀北大将,试图对冀北动手,其中八成有朝廷手笔,这明明就是驱狼逐虎之计,两虎相争,各自有伤,纳兰君让想要令诸藩内耗自损,达到不出一兵一卒而平藩的结果……这种局势下,你们怎么可以全部离开母妃?”

  “属下领的是全员保护郡王的任务。”戚真思耸耸肩,“我说郡王,你回去,咱们自然全部跟着回去,既保护了你,又保护了王妃,岂不两全其美?”

  纳兰述哼一声,懒得和这油盐不进的护卫头子说话,身形一掠,去追沈梦沉君珂了。

  戚真思留在原地,看着纳兰述背影,半晌,懒懒叹息一声,“我的郡王爷,你其实目光如炬,头脑清醒,为什么就不肯将这些真知灼见亮给你母妃瞧瞧?她要知道,该得多高兴啊……”

  无奈的叹息瞬间被风卷去,纳兰述自然没有听见戚真思的怨艾,听见了他也不过一声冷嗤:“笑话!我娘要知道了,我从此还能逃脱王府政务?”

  他此刻悠闲地跟在沈梦沉身后,并不太操心君珂的安全,君珂谨慎,前后夹围的情形下不会动手;沈梦沉阴鸷,真要对君珂不利也不会把她带到人前,暂时还是安全的。

  纳兰述远远跟了一截路,眼看沈梦沉到了前堂,三水县知府大人亲自接了进去,随即一个中年男子,穿一身浆洗得板直的青衣,从后堂匆匆赶过来。

  纳兰述看见这人装扮,眼底便浮现笑意,趁那人转过一个无人的拐角,闪身而出,手指在那人颈后一扣,那人便无声倒地。

  纳兰述将那人拖进花丛,飞快换了衣服,从对方腰上取下一块小小的木牌,上面刻着两个字“白席”。

  白席人,是大燕贵族饮宴风俗,在宴席上有这么一个“白席人”,专司来客唱礼,一般宴请尊贵客人时使用,宴席上一举一动,都在他主持之下,任何人不得违背白席人的唱礼,否则视为严重失礼,大燕稍有些头脸的门第,都会在家中养上这么一个半佣仆半清客性质的白席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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