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.奈何_醉春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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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.奈何

  皇恩寺见到这个人,他的眼神便让谢清豫觉得不舒服。

  今日再见,亦是如此。

  尤其是他报出她身份的举动,好像在说,哪怕她刻意的遮掩、不想为外人所知,他也不会认错。这种隐含的意思,既挑衅又高傲,更令人不自在。

  但他为何能晓得她的身份这一点终究很奇怪。谢清豫猜测着,会不会是她陪杜氏去皇恩寺那天,后来回府时被跟踪了,他们没有觉察。

  这些外族人既无其他举动,他们也不好做什么。谢清豫紧拧着眉收回视线,正想开口说话,先注意到陆至言浑身散发着一种紧绷的感觉,盯住那些人背影的眼神也格外锐利。

  莫名担心他要冲动,谢清豫拉一拉陆至言的衣袖“送我回去吗”

  面容严肃的人在看向她的瞬间神色稍缓,点一点头。

  “数日之前,我随娘亲去皇恩寺上香,与这个外族人见过一面。”谢清豫低声和陆至言说起先时的事,“是正好撞见他叫人偷了钱袋,我便让周辛去抓住了那小偷、把钱袋还回去,也许被跟踪了所以晓得我身份”

  陆至言反握住谢清豫的手,牵着她走下石拱桥,却仍深深蹙眉。

  直到走出去数十步远,他忽而沉沉出声“方才那个人,是南诏的三皇子。”

  谢清豫有些惊讶“南诏的三皇子”

  哪怕之前便有所感觉此人身份不俗,真的得到证实,还是叫人诧异。

  “是。”陆至言微微颔首,“我曾见过他画像,时日虽长,但足以辨认。听闻其生得狼顾之相,方才见到,亦有此感。他十五岁时,便被其父夸奖足智多谋、能征善战,因而较之其他的兄弟,甚得偏爱,是为储君的不二人选。”

  “虽被认定为储君的不二人选,但不曾立储、仍为三皇子,莫不是”谢清豫认真的想一想,挑了一个自认为委婉的说法,“其性格尚且有须得打磨之处。”

  谢清豫转而又想到,既然陆至言清楚这个人的身份,皇帝陛下不会不清楚,那么自己爹爹也未必不知道。虽则知道,但消息未曾传开,说明不可张扬。

  前几天估计是不好与她解释,爹爹才没有告诉她太多这些东西,却也让她不必过于担忧她心想着,无可无不可问一句“这个三皇子故意隐瞒身份,是想要做什么”

  陆至言摇头“尚不清楚。”

  谢清豫本也非要追究个答案,何况很多事是不能轻易知晓的,便点一点头。

  陆至言一路将谢清豫送到王府马车之前停的街口,到这会儿放松开手。见她抬头看自己,他抬手摘下面具,又摘下谢清豫的,温声道“上马车。”

  谢清豫应下一声又问“等开春了,我们一起去骑马踏青放风筝,好不好”

  陆至言点头“应是能得空。”

  谢清豫笑起来“好。”

  陆至言望住她嫣然的脸,眼眸中的欢喜,也轻轻笑开。

  两个人略说了一会儿话,已经有陆府仆从牵着马匹走过来。

  谢清豫正想着这么冷的天他怎么骑马,反而听见陆至言说“送一送你。”

  她一整晚都和陆至言待在一起,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陆家的仆从,便说明陆至言此前便有这般打算。不论她提或不提、不论有没有发生意外,都准备送她回府去。

  陆至言有这样的心思,谢清豫怎会不高兴

  她手背在身后,身体微微前倾,凑到陆至言面前,笑嘻嘻说“陆大人劳驾。”

  上元之夜,谢清豫一整夜都是好梦。她梦到去年春天,她和陆至言离开长安后碰到的那位神婆一样的人物,梦里记起这个人说,她会大福大贵、会有一个疼她护她的好夫君

  那个时候,她心里想的人是陆至言。然而,在那时,她看不到今日,不知他喜欢自己,不曾想过他会牵她的手,他们可以一起去赏灯彼时只以为希望茫茫,才听这样的话格外顺耳,当作一个好兆头,未想竟是求仁得仁。

  及至翌日醒来,谢清豫心情上佳,记得陆云绣的书院今天开始上课,便吩咐夏果捎上贺礼代她去道一声恭喜。她不是不得闲,只顾及自己去了少不得耽误陆云绣做事,而初初上课想必忙碌,不打扰为好。

  昨天夜里谢清豫去逛灯市回来王府,满琳琅院的人都看得出来她高兴,直至今天仍是如此。洗漱过后,春絮如往常为谢清豫梳头,发觉她始终嘴角弯弯。

  春絮笑说“小姐从昨天便很高兴啊,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还在笑呢。”

  睡觉的时候都在笑谢清豫不可置信“我笑了吗”

  春絮轻轻点头“嗯大概梦里也有好事。”

  谢清豫却觉得丢人,正色道“没有,多半是你听错了,不信你好好想一想。”

  春絮一愣,观察谢清豫的表情,小心说“也许是奴婢粗心弄错了”

  “肯定是这样。”谢清豫认真颔首,“莫要在外面胡说。”

  晓得她其实是不好意思,春絮抿唇笑笑“奴婢知错了,还请小姐恕罪。”

  谢清豫大大方方说“无妨。”

  用过早膳,谢清豫正准备去与睿王妃杜氏请安,再去看看自己的嫂嫂。冯嫆的肚子如今已很是圆滚滚的了,按照日子推算,应当下个月便要生产,她对此也十分关心。

  然则,尚未动身,先有有小厮到琳琅院与谢清豫传话。小厮恭恭敬敬说王爷请她去书房一趟,纵然不知有什么事,她也即刻答应,而后穿上斗篷,便出了院子。

  谢清豫到得睿王书房外,大约提前交待过,因而没有通传便直接请她进去。她走进书房,见只有自己爹爹在,一时问“爹,这么早找我是有事么”

  一句话说罢,方才注意到自己父亲脸色不怎么好。

  谢清豫不由又问“怎么了”

  谢骁本是坐在书案后,因谢清豫进来而站起身。他从书案后面走出来,行至自己女儿面前,目光里有一种沉重,看得谢清豫半晌,不忍开口。

  “豫儿,昨天上元宫宴上,南诏使者向陛下请求赐婚。”谢骁半闭了眼,重重的叹一口气道,“他们想要求娶的对象是你。不过,陛下不曾应允,已经回绝。”

  这样的事对于谢清豫而言,既出乎意料,又难以相信。

  她下意识反问“请求陛下赐婚我”

  谢骁点头,眉头紧锁“因是陛下已经回绝,昨夜便不曾告诉你。只是,我仍有些担心,南诏使者突然提出这一件事,恐怕另有所图,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。”

  若他们单单提出请求赐婚,不是会多么让人觉得蹊跷的事情,而偏偏点名要求娶她便意义不同。谢清豫忽而间想起那位三皇子此事与他大约不无关系。

  史书上有大晋与南诏数次通婚的记载,皇帝陛下的后宫中,亦曾有一位南诏的公主与几位南诏进献的美人。只是多年以前,那位南诏公主便病逝了。

  此时此刻,哪怕心中惊愕万分,谢清豫勉强维持得住一份镇定。她低下头,想得片刻,抬眼问自己爹爹“假使他们一再请求赐婚,是不是陛下便可能会”

  她想问陛下是否可能会答应这桩婚事,而这个答案却叫人觉得十分浅显,几乎略略一想即可知晓。哪怕谢骁没有肯定她的想法,谢清豫心里也已有数了。

  谢骁看到女儿眸光黯淡,不无心痛,正欲说话,书房外匆匆响起管家的声音。管家恭谨禀报“王爷,皇帝陛下派魏大总管特地来接郡主进宫,轿子已经停在王府外了。”

  皇帝陛下今日要见她,会是为了什么事情,根本无须多想。谢清豫看一眼自己的父亲,谢骁神色凝重与她说“既如此,你且先进宫,回来细说。”

  谢清豫先回琳琅院换过一身衣服,才坐上虽魏公公前来的软轿,往皇城去。一路被领到勤政殿外,魏公公进去回禀过建和帝,之后出来又把她领进了殿内。

  如今年过半百的建和帝,身体尚属康健,精气神也不错。谢清豫进去之后,规规矩矩与他行礼请安。建和帝当下免了她的礼,吩咐奉茶,继而便挥退左右宫人。

  建和帝高坐上首,笑得和蔼与谢清豫说“豫儿,坐。”

  谢清豫先行谢过恩典,捡一张椅子坐下。

  睿王与建和帝虽非一母同胞,但两兄弟的关系是无人质疑的。在建和帝年轻时,登位之际,睿王全力支持、替他扫平不少障碍。而这样一层因由,可以说使得数十年来,睿王府始终是于建和帝最亲近、最看重的存在。

  亦因这般缘故,谢清豫打小进宫频繁,也得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许多赏赐。在她的满月之日,皇帝陛下便一道旨意将她封为郡主,封号是为静和,此二字寓意恬静安和,是对她有美好期许。

  哪怕是如今的太子殿下,小时候都极少得建和帝亲自指点,谢清豫却是被他教过写字与画画的存在。来自皇帝陛下独一份的荣宠,说她但凡愿意,能随意在长安城里横着走都不夸张。

  正因如此,对于可能被送去和亲这件事,谢清豫才觉得更加不敢相信。但皇帝陛下昨夜切实拒绝了南诏的请求,话似乎又不可这么说也许是他们想得严重,事情根本不会变得他们以为的那个样子呢

  建和帝慢慢喝一口茶,微笑问“说起来,豫儿今年可是十八岁了”

  “是。”谢清豫勉力一笑,“陛下的记性真好。”

  “记得你小时候一点点大,还不够朕的龙案高。”建和帝轻叹一气,“这么一转眼间,朕老了,豫儿也已经这般大,都是有人想要向朕求娶你为妻的年纪了。”

  发生那种事,关系到她的终身,她知道也不足为奇。听到建和帝这样的话,谢清豫没有装傻充愣,也没有应话,只一双眼睛望向上首处的人。

  建和帝却话锋一转“豫儿如今可曾有心仪之人”

  总不能说陆至言,谢清豫摇头。

  建和帝笑“当年来求朕放陆家一马,又把陆至言领到睿王府,去年还带他去桐城见他的父亲陆衡。朕还以为,你约莫是对他起了些心思,竟不是”

  这些话不是推断她对陆至言究竟为何种想法,而是明明白白在告诉她,不论是过去抑或是如今,他都事事清楚。她愈没有办法说出口,自己喜欢的人是陆至言。

  谢清豫故作几分羞赧道“怎么会只是陆大人曾救我性命”

  建和帝脸上笑又不笑的,看不出来相信不相信她的话。

  几许沉默,建和帝睨她一眼,笑问谢清豫“你何时见过南诏的三皇子”

  谢清豫面有疑问“南诏国的三皇子也来长安了吗”

  如果不是陆至言提及那个人的身份,她根本不知情,是以谢清豫没有表露自己晓得这些。她顿一顿,说“不过这一阵子,在城中确实曾碰到过南诏国的人。”

  谢清豫如实将在皇恩寺的那些,以及昨夜碰到那位三皇子的事禀明建和帝。但是隐去自己昨天晚上和陆至言在一起,其后知晓那位外族人身份的部分。

  建和帝沉吟中说“豫儿,你须晓得,便是朕,也不可能事事如意。今次不知南诏何意,但倘若要危及大晋百姓安危,有一些事情,哪怕是朕,也无可奈何。”

  将话说到这般的地步,谢清豫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。

  她低下头去“豫儿明白。”

  于此一刻,谢清豫猛然忆起,陆至言同他父亲、姐姐到睿王府道谢时,她在正厅外听到他谈及陛下隆恩、不可辜负心意之类的话。

  那时,她因想到他对她好无非感激进而索性同他表明心意,却不曾想其中会否有一些深意。原来其实是有的,彼时她光想顾自己,忽视了,便以为没有。

  皇帝陛下亲见陆至言、与他说那些话,哪怕有这些话在前面堵着,以陆至言的性格,决计不会轻易向睿王府提亲。正因喜欢,便多了软肋。

  她后来想到陆至言有自己的难处,不想强迫他许下必定娶她的承诺,刻意避开任何可能存在暗示的话语。然而无外乎徒劳罢了。

  即使陆家上王府提亲,皇帝陛下也不会同意,否则便不会与他说那些话。或许陆至言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说得太多,话若摊开来说个明明白白,谁都不会好过。

  对她百般顺从,是否除去喜欢她之外,对不能早日上门提亲多少补偿之意。他必定以为仍旧有机会,怎知一日百变、那些希冀轻易被打翻在地。

  谢清豫感觉自己忽然顿悟,她以为是美梦成真的一切,原来不过黄粱一梦,脆弱不堪。要怎么办脑海里闪过这一句话,却空空如也、全无半点头绪。

  从勤政殿出来、乘轿辇到宫门外,又坐上王府的马车,谢清豫脑袋里满满当当装着的还是建和帝的那些话。尤其话说到最后,他反问一句,倘若战事起,难道她要看着她的父兄上阵杀敌、马革裹尸么

  谢清豫知道,不可能。她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上战场拼命,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被卷入战火。

  既是身受皇恩,享受荣华富贵,便合该有可能需要做出牺牲的觉悟。纵然皇帝陛下也宽慰她,也许南诏会就此罢休、不再提起此事,谢清豫心里那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也无法消失。

  心情久久无法平复,谢清豫没有直接回王府,而是吩咐让马车绕长安城转。诸多心事无人可说,她需要自己先平静下来,事情还有转机,可以不先让自己娘亲、嫂嫂担心,尤其她的嫂嫂快要生产了

  谢清豫一遍一遍暗示自己冷静,偏偏一遍一遍想起陆至言,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混乱一片。她却不想见他,至少这个时候,不想见他。

  马车把长安城近乎绕了一大圈,谢清豫终于竭力强迫自己变得镇定。她回府后,没有将宫里那些话同自己父亲和盘托出,只捡部分不那么要紧的略说一说。

  回到琳琅院,谢清豫身心疲惫,唯一的念头是想好好睡一觉。她梳洗过后,正吩咐丫鬟不要打搅她休息,陆至言的一封信送到她面前。

  盯住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半晌,与其说不愿意,不如说她不敢看信里的内容。谢清豫从未如此刻懦弱,想要退缩。面对他的一封信,她徒然害怕起来,不敢触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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