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、梁燕衔泥(五)_论太子妃的倒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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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、梁燕衔泥(五)

  司马煜落水的事早通过太傅上报给皇帝和皇后。

  天下着暴雨,又有风,水浪翻涌。搜救的人尚且难行,何况是落水的?便少有人存什么希望。

  也只卫琅和谢涟咬紧了牙,死不松口,从水上、陆上一寸一寸的翻找。

  卫琅在下游看到村子,便强征了十余村民来带路。

  夜里忽然数千卫兵围村,皮靴践踏着路面,滚雷一样的声音。火把映着雨夜,将天都要烧透,着实扰民。除了来迎接的里正和村老,家家都把门闭得死紧。生怕招惹了什么祸端。

  还是卫琅路过左家,左佳思从屋里望见,看他眼熟,才向她阿兄问了一句。他阿兄只说要人带路搜山,左佳思便想起当日阿狸丢在东山里,也是这样的阵仗。

  虽觉着不会这么巧,但救人总是最要紧的。别看她是个女孩子,素日里却将东山当自家后院,此时比寻常男人更合用些。也就不顾避讳,换了蓑衣跟着跑出来了。

  一个姑娘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急公好义的心,卫琅也十分感激,便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带路。

  小姑娘确实靠谱,听卫琅描述,便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落水的。略一分析,就知道若被冲到岸上,会在什么地方,然后就带着来了。

  在路上看到被人拦腰砸断的半条大鱼和半截钓线,卫琅绷了一整夜的脸有有些抽,已经揉着额头笑起来――这个人人,真是福大命大。

  此刻看到烟囱里的白烟,简直都想立刻把司马煜揪过来暴打一通,别打晕了就行,留口气好让他知道知道疼。

  就吩咐人立刻让太医跟上来,自己则跟着左佳思上前确认。

  ――他记得前夜司马煜跳船是脱了衣服。让太多人看到太子衣衫不整的模样,总归是不好的。

  到了木屋前,卫琅敲了敲门。左佳思却已经趴在窗口。

  她一眼就望见了阿狸,立刻叫到:“阿姊!”

  司马煜敏锐,听到声音已经望过去。就见一个小姑娘正趴在窗边望着,跟他对上眼神,目光就呆住了,仿佛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。随即那张脸从白到红,红得几乎要沸腾了。

  然后小姑娘兔子一样一乍,立刻便逃了。

  司马煜低头看了看……他就套了条裤子,半裸着。确实有碍观瞻。

  然后又看到他怀里正抱着老婆,就嘿嘿笑起来。

  再然后才迟钝的意识到――啊,这是在外面。他跟阿狸不是在度蜜月,是在落难。

  阿狸也迷迷糊糊的醒过来。眼神迷离,脸颊泛红,却十分准确的抬头在司马煜嘴唇上“啾”了一下,“早上好。”

  司马煜:……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?

  “早……上好。”

  外间天色将明未明,空中已经泛白,山脊树荫间却还沉着黑。当窗便是横斜的枝桠,枝头有鸟在清叫。正是最让人犯困的时候。

  阿狸此刻浑身都在疼,就翻了个身想再眯会儿。

  司马煜便推了推她,“有人来了。把衣服穿好。”

  阿狸还在半梦半醒间,“哦。”

  然后就听到外边两下敲门声,卫琅的声音传进来,“可以进去吗?”

  阿狸瞬间惊醒,跟司马煜一起吼,“不行!”/“先别!”

  卫琅:-__,-|||中气很足嘛你们。

  到此刻,他才放下了全部心事。已经回头吩咐人送一身衣服过来,又分别差人去通知谢涟和谢太傅那边。

  吩咐完了,便要向左佳思道谢,却瞧见左佳思正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红着脸,头上几乎有蒸汽冒出来,就觉得有些不妙“你……没看到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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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左佳思面薄,越发慌乱,“没!什么也没看到!”

  卫琅就眯了眼睛,用眼角细细打量了她一番。早先没心思管旁的,还不觉得。此刻却不由就赞叹,这姑娘确实是少见的绝色。

  送进东宫里去,难免要另起风波――卫琅算半个王家人,不管是从阿狸四叔那边论,还是单讲他和王琰的私交,他都不能让阿狸在司马煜那里吃亏。

  他生性最放达,是个最不计较门第的。反正小姑娘这模样,他也算赚到了。

  就说:“毕竟是为了帮我找人,若有哪里冒犯了小娘子,自然该有补偿。小娘子若不嫌弃……我在东山有别业一座,方塘半亩。每到春来,草木蔓发,石壁垂兰,清溪流泠,那景色是极好的。”

  左佳思以为他要割爱相赠,才要说,“真没看见。何况那是我阿姊,不用你补偿。”就听卫琅满嘴乱跑,“我年方十七,容止正如姑娘所见。家世清白,品论中上,尚未娶妻,人也是极好的。正在为别业寻觅女主人,小娘子……”

  左佳思不为所动,果断拦截,“我真没看见。”

  卫琅便弯了眉眼,温雅微笑。正是时下最标准的翩翩美少年,其人如玉,合当掷果盈车。这还是他头一次放电被无视。

  只勾眼一望,意味深长道,“这样就好。”

  谢涟很快便赶过来。

  夜里水中浪急,他一遍遍排查,几次遇上险情,还落了一回水。幸而拉住了船上缆绳,没有被水冲走。

  他心里受的是两面的煎熬,比旁人更要焦虑不安。然而在这样凶险的夜里指挥船队,却最要沉稳冷静。也只有这少年的心志才经得起这样的砥砺。

  紧绷了一夜。听卫琅那边传来消息,一瞬间的狂喜之后,他几乎立刻便要垮掉。

  却还是迅速登岸,向那边赶过去。

  两岸远山连绵而去,一水流长东逝。不觉便到了天亮时候,朝日升起。

  谢涟勒住了马缰。

  他远远望见漫山遍野的侍卫跪迎太子。而司马煜托着阿狸的手,扶她上了牛车。她在晨光中对她的丈夫微笑,两人眸光相交,便已心意相通。各自错开时,眼波潋滟含情,只在不言之间。

  他想,他们两情相许。

  这是很好的。

  这就最好不过了。

  身后有人探问。谢涟只拨转了马头,已经扬鞭,道是:“殿下累了,圣上也惦记着,先回台城最要紧,不急在此刻去觐见。”

  然而谢涟却也不能立刻回府,太傅那边坐镇,要他护送太子回去。谢涟自当其劳,没有理由推辞。

  他也不多言。

  还是进了太极殿,听人通禀说谢涟也在外面,司马煜才知道。想起他昨日新婚,只怕没来得及洞房便赶来搜救他和阿狸,心下便十分愧疚不安。忙让他先回府歇着。

  谢涟才得脱身。

  东山去台城不远,谢涟回到家时,日头还没暖起来。

  昨夜去得急,什么也没说明白。想必家里人也陪着熬了一夜,天明时得到消息才去睡。此刻家里便寂静得很。只几个小丫头在外间打水、洒扫。

  谢涟只去正院里探问一声,没有进屋打扰。便回了自己院子了。

  他并没有忘记,前一夜是他和桓道怜新婚。

  站在新房外面时,他一时竟有些无措。心里自然是愧疚的,却不知该怎么解释。

  晨光入室,空气里光尘缓缓的落,寂静无声。

  他犹豫了很久,终于还是推门进去。

  ――屋里他的新妇依旧身着吉服,正靠着床屏小憩。新妇发饰反复,她已卸去大半珠翠步摇。妆容却依旧是干净整洁的,连发丝也不稍乱一根。只眼下黑影还在,想必也是操劳了一夜。

  此刻听到门声便惊醒过来,看见是他。脸上便自然含笑,揉了揉眼睛站起来,道:“你回来啦……你歇一歇,我去为你备些吃的。”

  却不说她前夜的操劳与委屈。

  谢涟就这么不经思索的握住了她的手,道:“不用,我不饿。你……一道歇一歇。晚些时候还要拜舅姑,看新妇。会很累。”

  她眸光便化开了,水一样晴柔。轻声道:“嗯……”

  已经从容帮谢涟解去外衣、佩饰。安放好了。又接下帷帐,打开床屏。

  屋里光线便昏昧起来。

  两个人上床躺下。她目光柔柔的望着谢涟,谢涟怔愣了片刻,便侧身亲了亲她的额头,道:“睡吧。”

  桓道怜醒来的时候,谢涟已经起床,正背对着她在桌前摆弄什么。

  那是谢涟一直带在身上的荷包,不知钩碰了什么,已经被划破了,里面香料洒尽,只残留浅淡的兰若芬芳。为他解下来时,桓道怜便验看过。那荷包极尽精巧,她也只能勉强辨出经纬线来,却不知玲珑凸起的花纹是怎么编织成的。只怕是修不好了。

  谢涟一遍遍拆解着。

  他曾答应阿狸要带一辈子。却终于还是就这么轻易的弄坏了。

  他不能想象,当日她是怎么在灯下耐心编织这千丝万缕,想要织成怎样美好的姻缘。

  但也许就是过于用心,过于完美了。所以一朝坏掉,便再没有旁人能够修补。

 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,他终于还是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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